前记
“看，那两个气球的浮力不一样！”
这是氢气球在上升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那个比他个头的伙伴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往天上飞。他俩被系在了一起，因而看着就好像他被他的伙伴向上拉拽一样。 他舍不得下面两双凝望着的眼睛，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Zziu.”他的嘴缝间无意中跑出了一个词。和下面那两个孩子一起玩耍的这两天，除了一路上咯咯的笑声，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词。
“Zziu.”
”哇，你才Zziu.”
“哼，你是大Zziu.”
“哼，你是小Zziu.”这样的对话男孩和女孩一天会重复很多遍。
“Zziu, zziu, zziu.”氢气球吐出了一连串的词。他被他的伙伴越拽越高，有些着急了。 晚上七点半的哈尔滨，马路上杂乱的汽笛声没过了气球微弱的呼声。男孩一直保持着刚刚释放气球时的姿式，抬头凝望着，直到气球隐没在深邃的夜空里。
第一章
“嘿，巴隆，你知道吗？我见过一只会说话的气球，他的肚子里有八根羽毛！”在通往天池的山路上，有人凑到巴隆的耳边说。 巴隆是哈尔滨当地有名的气球贩子，虽然不是“捕球术”的直系传人，却有动察商机的敏锐眼光，凭着偷学来的两招捕球绝技，倒过得比同行风光不少。
“捕球术”是早年由俄国传来的一种巫术，现属哈尔滨的民间技艺。懂“捕球术”的气球贩子们会去长白山的云层里用“捕球篓”捕捉气球，再拿到游乐场或商业街上贩卖。长白山的气球晶莹剔透，圆润光滑，最神奇的是他们的肚子里藏着七种不同颜色的羽毛，常常能卖个好价钱。
在哈尔滨的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如果一个气球的肚子里有八根羽毛，那么用一种独特的方法就能让这只气球说话。倒确实有人见过八根羽毛的气球，但却没有人知道那种“独特的方法”是什么，就连年龄最老的捕球贩子也没有亲眼见到过会说话的气球。
巴隆连看也不看那个路人一眼，这种谎话他一天能听到不下百遍，现在他正着急地往山上赶。明天就是周五了，而且巴隆打听到当地大学举办的一个学科竞赛今天就结束了，那些外地来的大学生想在回家前留哈尔滨玩几天，他要趁这个机会狠狠地捞一笔。
“今天的运气真差劲！”巴隆抱怨道。不知道哪来的一帮结伙的气球贩子把大个的气球都捕光了。巴隆费了好大的劲才捕到几个小个气球，其中一个个子最小，背上还有9个褶皱。巴隆气得直跺脚，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头上休息。
“哟，那不是巴隆吗？”那帮气球贩子已经准备收工回家了，篓子里装满了圆滚滚的气球。看到平日里比他们风光的巴隆现在的颓败样，憋着的怨气都撒了出来。
“哈哈，你气球的个儿可真大啊。还有褶皱儿，看着可挺像个大列巴呢！”
“哈哈哈……”
“嘿，巴隆，没想到我们比你先到一步吧！告诉你，今儿晚上哈尔滨中央大街各个地点都被哥几个给占了，一起把气球的价钱提到30块一只。哈哈，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听到这话，巴隆气得直瞪眼。平日他卖过的最贵的价钱也就25一只，这帮混蛋居然敢卖30一只。
“哎，谁让自己老了呢！”看着篓子里几个活蹦乱跳的小个气球，巴隆叹了口气。
第二章
夜晚的中央大街格外繁华，不少比完比赛的大学生们来这里闲逛。
巴隆沉闷地提着啤酒在街头瞎转悠，他没有带他的气球，因为这里所有的售点就被那帮结伙的气球贩子占据了，而且他的小个子气球和同行的相比跟本没有竞争力，他就这么漫无目的走在这个曾经使他无限风光的街道上。人群中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语言——
“Zziu.”
“哇，你才Zziu! Zziu, zziu.”
“lajiu.”
“哼！”
……
巴隆瞥了一眼，是一帮大学生模样的人，一行总共八个人，其中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用这种听不懂的语言不停地吵嘴。
“哎，年轻人呐！”巴隆越发地觉得自己老了，甚至连如今使用的语言都感到迷糊。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天生好奇心的驱使吧，巴隆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跟着这群学生。
“哇，氢气球！”女孩注意到了游人手中牵着的气球，激动地叫出了声。想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透明的、肚子里藏着七彩羽毛的气球。巴隆一点也不惊奇，这是外地人见到哈尔滨特产气球时的惯常表现。以往碰到这种情况，巴隆就会用他的花言巧语来鼓吹自己手里的气球，总能卖个好价钱。可是如今的气球行业却被这帮年轻的气球贩子垄断了。
“哼，你们又能风光一把了！”巴隆有些不服气地自言自语道。虽然骨子里不想看到那帮混蛋们出售气球时的得意样，但出于好奇，他还是继续跟在那对男孩和女孩的后面。
女孩急匆匆地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气球贩子，可是30块一只的价格却让她犹豫了。
“25一只可以吗？”
“不行。”
女孩嘟囔着嘴走了。
看到这一幕，巴隆突然有些伤心。他不再跟随那群学生，呆呆地立在原地。他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了爷爷曾给他讲过为什么气球的肚子里会藏着七根不同颜色的羽毛。只是那时他太小，记不清了。又有很多很多的往事涌上来，他感到眼睛有些酸酸的，提起啤酒瓶，猛地一口灌了下去……
过了好久。大概是深夜了，巴隆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准备回家，刚刚的那八个学生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晃晃悠悠地正想转身离开，这时耳朵里传来了那个男孩的声音：
“那今天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去”太阳岛“，下午去游乐园玩。”
呀！巴隆一拍脑门，对呀，游乐园！我怎么把这地方给忘了呢！那群新来的气球贩子一定想不到那地方，去那儿卖气球准会有好事情发生！
第三章
“气球是会联结人的。如果一个人抱着气球，一个人牵着绳头，那么这两个人就被联结在了一起。他们的感情每深一层，气球上的褶皱就会多一个。当气球身上的褶皱从9个变成12个时，它就要离开了，因为这时候不需要气球，他们也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爷爷，气球是怎么来的呢？”小巴隆睁大好奇的眼睛问道。
“嚯嚯嚯，这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哈尔滨原先多女真族人，在女真语里，哈尔滨本是天鹅的意思。每年的三四月份，天鹅就会从南方飞来，之后的五到十月它们会在松花江上定居、配对、生子。天鹅们一夫一妻、长相厮守。传说在天鹅配对的时候，雌雄天鹅会抖落身上的羽毛，雌的三根、雄的四根，这七根羽毛会在松花江的水里逆流而上，一直漂行到松花江的源头——长白山天池。在那里，太阳会把它们渲染成五种不同的颜色，黑夜又会把其中一根镀成黑色，加上原来的白色，一共有七种不同颜色的羽毛。在满月的时候，纯洁的月光会把它们笼罩起来，形成剔透的水晶气球。在夜风的吹拂下，气球从水里浮上天空，云宝宝会为它们编织棉线，牵住气球的一头。”
“爷爷，爷爷，那八根羽毛的气球呢？”
“嚯嚯，八根羽毛的气球，那连爷爷也没有见过喽。只是听过传说。传说第八种颜色是黄色，那是凤凰鸟的羽毛，当凤凰鸟飞过长白山的时候，落下了身上的羽毛，那根羽毛恰巧掉到了一个气球里。据说如果能得到那只气球，那么用一种‘独特的方法’就能让他说话。”
“是什么‘独特的方法’呀？”小巴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那是……”
嘟——马路上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巴隆从睡梦中惊醒，阳光从窗户口斜射进来，恍惚眼睛。巴隆赶忙扭头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两点。
“啊，该死！”巴隆急匆匆地穿上衣服，抓着前一天捕获的气球，冲向了游乐园。
第四章
到游乐园已经是下午三点。还好，那帮新来的贩子们果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地方。巴隆娴熟地抓着气球，站在游乐园的门口。根据巴隆多年的贩气球经验，毋须多言语，自会有游客被这样的气球吸引。保持神秘感比招摇更有效，因而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招果然有效，不一会儿，巴隆就售出了许多的气球。又过了个把小时，巴隆看到旁边的快餐店里走出了八个学生，正向着游乐场走来。那正是他昨天晚上碰到的那群学生！
女孩看到气球时兴奋得有些过头了，连巴隆都有些不知所措。当女孩询问价格时，巴隆弱弱地说：“15一个。”他不敢伤了女孩的心。
“25两个可以吗？”
“嗯。”巴隆递给女孩两个气球，其中一个是他昨天捕到的个头稍小的，背上带有9个褶皱的气球。
女孩欢快地跑进游乐园，她把其中一个气球送给了另一个女孩，留下了那个个头小的气球。巴隆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扭过头时，眼睛有些湿漉漉的。
巴隆的故事讲到这里好像已经结束了。如果再去哈尔滨，在中央大街或者游乐园的某个角落或许还能碰到他。可怜的巴隆并不知道，他递给女孩的那个带褶皱的气球，它的肚子藏着八根羽毛。那么接下去，来说说这只氢气球的事情吧。
要说这只氢气球的来源，还得从两只顽皮的天鹅开始讲起。
“鹅嘎噜。”
“嘎噜嘎噜嘎噜。”
“噜嘎，鹅。”
……
这两只天鹅从南方迁徙的时候就开始吵嘴，一直落到松花江还不停，同行的伙伴们都忍不下去了，就让他们两个单独呆在一起。于是他们就从早晨“嘎噜”到晚上，从晚上“嘎噜”到早晨。
有一天，母天鹅想让公天鹅带她去海边玩，公天鹅查看了一遍地形后信心满满地说，他们要先渡过松花江，才能去海边。母天鹅将信将疑地说，我打赌我们游过松花江后还会游回来。公天鹅说，我那么聪明怎么会认错路呢，于是就带着母天鹅渡过了松花江。
渡江之后，公天鹅又查看了一遍地形，发现要到江的对岸才能去海边，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母天鹅。母天鹅气得想打公天鹅。公天鹅一边渡江一边慢悠悠地说：
“鹅，嘎嘎噜。”（天鹅语，译为“哎，考考你。”）
母天鹅生气地揪公天鹅的羽毛，一下子揪下了七根。公天鹅疼地“嘎噜嘎噜”地叫。母天鹅有些不忍心，就把那七根羽毛保存了下来。
后来，天鹅们开始配对。根据天鹅族的传统，雌雄天鹅要分别揪下身上的羽毛，凑成七根，交给天鹅神父，神父会宣布他们结为配偶，并对羽毛施法，使它们逆流而上，回到源头长白山天池。
公天鹅不忍心揪母天鹅的羽毛，就让母天鹅把之前公天鹅身上七根羽毛交给神父，神父认出了这全是公天鹅的羽毛，坚决不接受。公天鹅无可奈何，只好小心翼翼地揪下了一根母天鹅的羽毛，和原来的七根凑在一起，变成八根。神父虽然觉得这种行有违传统，但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便接受了这八根羽毛。公天鹅开心地用自己的大翅膀抓起了母天鹅的小翅膀。
尾声
格瓦斯是当地的一种饮料，由俄国引入，它是用制造大列巴的发酵水制成的，通体成黄色。哈尔滨人常常会在松花江畔开狂欢节。一次狂欢节上，有一个小男孩喝得撑撑的，摇摇摆摆地在江边转悠，倏然间看到江里飘着八根雪白的羽毛。小男孩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想去打捞，谁知一个踉跄摔在了沙滩上，手里提着的格瓦斯翻倒在了松花江里，把其中的一根白色的羽毛给染黄了。小男孩揉了揉眼睛，惊奇地望着那八根羽毛逆着河水往上流游。
当然喽，这件事天鹅夫妇可不知道，他们这时候正悠闲地在海边渡假呢！
